说起羊肉,全国各地都有,做法也各有特色,但说羊肉就不得不说东乡手抓。东乡手抓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没有特殊的烹饪方式,把当地土生土长的羊肉用花椒生姜草果加盐来煮,适当的火候,煮熟了切成块,撒点椒盐,就着一瓣蒜,用手直接抓着吃。初尝不知个中滋味,再尝已是旧时相识,落入凡间的美味就像清晨升起的云海,弥漫在东乡每道山梁上。
吃东乡手抓有时可以没有盐,但少了蒜,就像缺了灵魂。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,后来工作闲暇之余和朋友小聚,席间有蒜和没蒜就是一道分水岭,有尊重和不被尊重的区别。有蒜而且是新鲜的红蒜,才有被尊重的感觉,也觉得东家待客有道。吃手抓的时候吃的是口挞蒜,一般都是一嘴羊肉吃进去,拿起一瓣带皮蒜,连蒜皮一起咬断,用牙齿挤进嘴里,肉的嫩香夹着蒜的辣味一起冲进喉咙,世间一切不足挂齿,吞下去万物皆化,后味无穷无尽,这是吃东乡手抓最正宗的吃法。当然肉端到面前想怎么吃就怎么吃,不用介意什么吃法,毕竟吃饱吃香吃出味道才是最终目的。
都说吃蒜可以解羊肉油腻,我是喜欢一股吃完羊肉随身飘动的肉味和浓浓的蒜味,即使不吃肉,有人打眼前经过,闻着这股飘动的香味,接下来不吃一顿手抓,馋气根本过不了。东乡人的手抓羊肉里一瓣新鲜的红蒜就是灵魂,既是味觉的需要也是生活不可缺少的调料。
小时候不爱吃肉,逢年过节,家里招待客人,或者去亲戚家做客才能吃到手抓羊肉,那时候对手抓羊肉的概念模糊,甚至没有打一次别烈棍更让人记忆犹新。而且羊肉稍微肥点就油腻地吃不下去,那时候的天性不是吃,是玩。
上了中专后,羊肉的味道才开始浓郁起来。一星期一次的番羊肉清汤,让我对羊肉有了期待。食堂大师傅们把番羊肉分割好,用细铁丝串起两块剁好的羊骨头,放锅里炖,放点葱蒜苗萝卜粉条、放点青菜,然后每人一份。我们吃得津津有味,吃完羊肉,看着铁丝上闪着的油汪汪、亮灿灿的光,舍不得扔。那时候吃完羊肉老半天以后舔舔嘴唇都觉得舒服,过瘾!每个星期吃羊肉的那一天日子格外晴朗,女生们一个个都看着那么攒劲。
参加工作后正式开始接触东乡手抓。东乡人没有羊肉就不成席,而且羊肉代表了整个席的高度,羊肉清香且肥瘦相间,就能让席达到高度,反之,整个席上其他的菜无论多么精致多么有味道,都得不到好评。因为羊肉确实是灵魂,灵魂不好了其他免谈,就像东乡人的性格一样。
东乡人爱吃平伙,就是几个人(二十五六斤的羊最好是七八个人,超过三十斤最好是十个人)商议把一只羊宰了吃,每个部位的肉平均分配,肉钱AA制分担,吃不完的肉带回家,让家里人也美美地吃上一顿。用羊的心肝肺和肥肠加肋条边上的肉腩制作成发子,每人一碗;用肉汤做一锅面片,放点蒜苗和洋芋,吃完发子和手抓后再来一碗。边吃边聊,海阔天空,聊快意人生,也聊人生不易;说家长里短,说爱恨情仇;说国家大事,也说国际风云。说着说着带出来一两件难以解决的矛盾纠纷,吃饱了,各种办法也出来了。一般情况下,吃平伙的时候想出来的解决方案,基本上都会在第二天稳妥有序地落实到位,问题彻底得到解决。因此,东乡人习惯吃平伙,因为没有什么问题不是一顿平伙不能解决的。
于是,我在参加了好多次平伙以后才理解吃平伙的意义,一是为了一次相聚,二是了却一桩心愿,三是为了痛快地吃一顿羊肉,当然少不了犒劳那只吃惯了趴在桌子底下守候的老猫。可见手抓在东乡人的生活里有多么重的分量,已经不是吃一顿肉的事,有时候是助人为乐、与人为善,有时候上升为礼节、规矩。安静地就着一瓣蒜吃着上好的羊肉,和亲朋好友坐下来慢慢交流古往今来。吃不了手抓的人,就坐着喝茶吧,反正没喝两口马上又添满水,没有说话的功夫。
记得1997年去北京出差,那时东乡手抓还没卖到北京城,隔三差五就要吃一顿手抓过瘾的我,在北京被实实地困住了,那种肝肠寸断、撕心裂肺,堪比爱情的焦渴。一个星期后回到兰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车到小西湖吃手抓,只为了那一口浓浓的肉香和蒜香,一次吃了一斤半,加一小碗清汤面,吃饱了才找着回家的感觉。
现如今,东乡手抓打包店、东乡手抓餐厅遍地开花,精明的东乡人凭着一股子韧劲,一家人、一口锅、一只羊,硬是把手抓卖出了甘肃、卖向全国。独特的气候条件和历史演变,加上东乡族特有的文化元素,东乡手抓已不仅仅是一盘羊肉,更是一种文化,是走向世界的名片,浓浓的肉香里有东乡人前赴后继的勤劳、骁勇、热情、厚道和善良……
人生百味,只此一味!